风雨潇霄

完结啦！！！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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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十三）

关于结局

黄道国经历过那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难，活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敢忘记。帝后新婚之夜，猎户国投毒在先，大举进犯在后，如此行径遭到了天下人不齿。黄道国各星主或于国宴之上中毒，或奋战力竭而亡，皇上和宸王殿下虽力挽狂澜终究寡不敌众。
但天佑黄道，那并不是最后的结局。
新立的皇后娘娘，一己之身以命为引复活了所有人。那一夜天放异光，明明是漆黑夜里却亮如白昼，红光漫天持续了整整三日。
所有人都回来了，只是皇后消失不见，陛下颓然多日。
举国无主时，仍是宸王殿下，借猎户国千夫所指之势，联合英仙、武仙两国共领十万大军，决战于三江口，历时数月终攻入皇城，踏平猎户国，一雪前恨。
史书上宸王殿下本就威名赫赫战功上又多了一笔辉煌。
“猎户国不除终究是隐患，菲菲既然救了我们所有人，就不该让她白白牺牲。”北堂墨染在那场大战临行之前，握着嫣然的手低声道，“总是要你等我了。”
嫣然看着他不做声。
北堂墨染轻轻叹气，“嫣然，你信我，不出半年，我一定雪耻得胜归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嫣然目光坚定，肃然道，“可是你也知道，历代的巨蟹座星主皆是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项上人头的一把好手，既有此异能，生来就是要上战场的。”
北堂墨染如何不明白，可是经历过一次她在怀里渐渐没了气息，好不容易失而复得，又怎么能再将她置于险地。
“我信你，也请你信我，单单是为了你，我也会万分小心。”她低头回握住他的手指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，“我还没有嫁给你，怎么舍得出事。”
北堂墨染本来要劝她的话都散在微风里了。他们的信仰从来都是一样的，既担了星主的责任，便须得为家国先，为天下先。
然后才是他们自己。
史书里写，宸王殿下智计无双，巨蟹星主逸群之才，猎户国闻风丧胆节节溃败。
都太过轻巧。
百足之虫死而不僵，猎户国负隅顽抗之力，仍然不可小觑。
因此前数战之中，大多数猎户国的将领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人抹了脖子，毫无预兆更毫无痕迹可查，惶恐至极，草木皆兵，所有人都抱团紧紧挨着，龟缩在皇城内据险以守，无论外面如何挑衅如何邀战，就是不肯迎战。
北堂墨染闲闲抚琴，听苏寻仙回报便笑了，“他们倒是聪明，知道作战不敌，奇袭又无望，干脆做个缩头乌龟。”
苏寻仙却不像他那么轻松，“猎户国人狡猾著称，皇城易守难攻，长期围困他们，我们自己的粮草也不足，可强攻又必然损兵折将，真真为难。”
嫣然进来的时候只听到苏寻仙一声长叹，不由笑道，“倒是头一次听苏大人叹气呢。”
“寻仙命苦，原本只有王爷敢笑我，如今又多了王妃了。”
嫣然听他调笑睨他一眼，北堂墨染也理所当然的看着他。
苏寻仙知趣的退下去了。
“墨染。”
琴声骤停，北堂墨染知道她要说什么，“你若当我是主帅来请缨，就可以回去了。你若不肯听令擅自行动，我现在就将你禁足。”
“那么，殿下是要围困，还是强攻？”
“无论如何，我都能胜。”北堂墨染口气淡淡的，将琴擦拭干净收起来。
“王爷自然能胜，可是耗损的，要么是三国的名声，要么是将士的性命。”
“我没想到，”北堂墨染本欲焚香，闻言香块慢慢在指间变成粉末，洒进香炉里，“你是来指责我的。”
“我不是指责你，”嫣然走到他案前，将战图铺给他看，“粮草不足，时间一久，联军军心不稳，面临的就是分崩离析之态。如此浩大的一场征战，非但没有大获全胜，还半途而废，届时世人如何评说，我们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为此牺牲的地下英灵！”
账外站岗的士兵听着里面吵起来瑟瑟发抖，他们不知眼下情势并不轻松，只以为等最后一战便能锦衣还乡。因离得远听不清内容，便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一向冷静的人，却能和准王妃吵起来。
“即便最后联军不得已退散，我们也撤军就是了，猎户国气数已尽，决计掀不起什么浪来。”北堂墨染起身正视嫣然，负手绕过几案逼近她几步。
“你明知道的，此战斩草除根可保黄道国西境百年安定，可若是放虎归山，猎户国一向狡猾，卷土重来也未可知，必然后患无穷。”
这些考量都已经在北堂墨染心中思虑千回万回，两全之法不是没有，以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，宸王殿下多年征战里这招用过无数次。
“墨染，让我去吧，除了从内部攻破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？”
“若非要去，也该是我去，我才是主帅，你的命，他们的命，都该是我来负责。”
嫣然看着他，缓缓道，“主帅可以死，三军将士可以死，难道独我不行吗？”
北堂墨染很少这样毫无余地说话，“不行。”
冷风吹得厚重的帐幕斜斜飞起来。
那是北堂墨染和嫣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动手，从前他带着他们练剑，最多一根树枝，穿花落英间对招罢了。今次却很不同，北堂墨染没想到嫣然的剑练的那样好，两人不说话，一剑快似一剑，贴身擦肩，却谁也没伤着谁，只打得帐内一片凌乱。最后北堂墨染劈手夺剑反剪了嫣然双手，将她困在怀里，抵着她的额头疲惫道，“嫣然，我若连你都护不住，何谈三军将士呢？”
这是个无解的问题，他高度紧张了几个月，脑中的弦紧绷着一刻不敢松，也不敢露出一点点的疲态，那是他的职责。
嫣然都明白，想伸手抚平他眉间蹙皱，奈何被他困住，缠绵情意催使着，抬头轻轻吻上他。
这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，只是巨蟹星主违抗军令被禁足，但没过几日又传出了她失踪的消息。
北堂墨染发了天大的脾气，可他知道，她要想跑没人困得住。大战当前他也无心再去追究谁将她放走，又是谁助她逃出去。
等黄道国将士们再见到巨蟹星主的时候，已经是名动天下的最后一战了。
天下人大抵都记得那一战，宸王殿下领着亲兵翻越几乎不可能越过的天堑，杀入猎户国后城，与前阵大军形成夹击之势，猎户国主军又被谢星主搅得天翻地覆，鸡飞狗跳，终于不堪重压战败而降。
历时五月，大获全胜，天下再无猎户国。战术之精妙，用兵如鬼神，前无此战绩，后无可比肩，史称三江之战。
而于北堂墨染，却是不能回忆的一日。
彼时胜利近在眼前，嫣然的异能渐渐消失，现出身形来，猎户国人恨她尤胜北堂墨染，不管不顾的全部向嫣然冲去。嫣然本就力竭，不多时便被擒住。
猎户国残兵已经被逼上城墙，嫣然就在他眼前，可短短半里却不敢再进分毫，北堂墨染拼命压着手里的剑，高喝道，“尔等若敢动她分毫，必然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，本王说到做到。”
残兵狰狞笑着，推着嫣然一同跃下了城墙。
“嫣然！”北堂墨染几乎疯了，登时就要跟着跳下去，被苏寻仙死死拉住。
“王爷！”
大力和白无尘跪在他面前，所有将士都跪在他面前。
“王爷……”
是了，他还是王爷。
可嫣然呢。
说好要嫁给他的嫣然呢。
北堂墨染多日苦战终于不堪重负，喷出一口鲜血昏迷倒下。

（十四）

关于你我

北堂墨染在宸王府醒来的时候，看见嫣然坐在床边守着他。
他分不清究竟是多日来复现过无数次的梦境，还是她真的就在眼前。
嫣然见他醒了，扶他坐起来，端过一碗药，白玉的勺子碰着碗壁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北堂墨染不敢动，怕是梦境，稍微一动她就又不见了。
嫣然举着碗笑他，“人说秀色可餐，却没听说过秀色可药的。”
秀色可药。
是的。
北堂墨染干裂的唇动了动，缓缓抬手碰了碰她的珠钗。他的手本就生的修长白皙，久病之下几乎苍白。
轻轻抚过她额间花钿，描得细长的柳叶眉，唇边的那颗痣。
北堂墨染忽然想起那时小荷千辛万苦到了三江口，只闻得嫣然被推下城墙的噩耗，抱着嫣然的尸体不许他靠近。“小姐喜欢了王爷那么多年，王爷分毫不肯回应便罢了，带她来战场劳心劳力也罢了，如何连她性命都护不住？”
“她一心都在王爷身上，王爷就能利用她的感情来换战无不胜的好名声么！”
“小姐生前宸王殿下既不愿真心相待，死后还不肯放过她吗？”
声声泣血。
北堂墨染无言可对，自三江口回国的路上大半是昏迷的，因只有昏迷时才能见她。
“嫣然。”他收回手，声音低哑的不像话。
“嗯。”嫣然温柔应他。
“真的，是你吗？”北堂墨染眼底浮起困惑，这样的梦境，真实到他不敢信。
嫣然知道他在想什么，轻声道，“是我，我没死。我不是说过吗，我要嫁给你的，谢嫣然要嫁给北堂墨染的。”
谢嫣然要嫁给北堂墨染。
他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生气。
嫣然那时并不是逞匹夫之勇，她一早知道隐身的异能撑不到最后，便挟持了猎户国的一个残兵，封了哑穴易容换装来顶替自己，然后趁乱逃了出来。
“对不起，”嫣然伸手拧一拧北堂墨染的脸，“吓到你了是不是，怎么瘦了这样多。”
北堂墨染迟缓地握住她的手，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，清如细雪的两个字，偏偏是调笑的意味，“放肆。”
“是，嫣然放肆，宸王殿下受累，勉强娶了吧。”
门外苏寻仙终于放开小荷，让小荷冲了进去，小荷抱着嫣然就是一通哭，哭完又被苏寻仙拎走了。
小荷气鼓鼓地不肯理人，苏寻仙好声好气的劝她，“墨染和你家小姐坎坷多年，终于得偿所愿，不是很好吗？”
小荷甩开苏寻仙，使劲一下踩在他脚上，“你放开我，你跟王爷一个鼻孔出气，自然向着他，只可怜我家小姐，才出狼穴，又入虎口。”
苏寻仙的微笑保持的很勉强，仍然坚持道，“小荷姑娘误会了，寻仙和王爷可不同，遇见喜欢的姑娘是决计不肯放手的。”

宸王殿下和谢家小姐的那一场并蒂良缘琴瑟和同的大婚，高朋满座络绎如浮云。金车玉轮之上四角国幡迎风飘扬，装了金镂鞍的骕骦马载着十里红妆，杂彩鲑珍不可逼视。
燕侣莺俦一对璧人，红烛催妆，星殿交拜，盟订齐眉。
宸王府特地装饰了一番，晶璧为灯，珠为帘幕，喜帐随风而漾。床头一对红烛，有细微的烟缭绕。
嫣然一身绚丽明红的绫罗,缀了稀世明珠，静静的坐在床边。
北堂墨染从前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紧张过，但此夜他挑开盖头的时候，连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他从不知道她穿红色这样好看，明明那样艳丽的色彩，着在她身上却偏偏如池中亭亭高挑的清荷。
她抬头看他，精心梳的如云发髻,杏子般的眼中星河灿烂，远山一样的细眉微微弯曲，直晃了他的眼睛。
合卺酒全然不似他们从前喝的那些烈酒清冽，入口是酿了百年的绵长细密。
北堂墨染看嫣然微红的脸颊，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，“余生唯两愿，一愿黄道太平，五谷丰登，二愿与卿相守，一世长安。”
“与君同愿。”
红纱帐逶迤倾泻，榻上红地银莲闪锻，叠着玉带叠罗衾。
一夜罗月影晴好。
一夜千尺红练轻摇。
一夜喜灯澜烛归入帐。
——全篇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