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雨潇霄

识运知命,畴能罔眷。 ​​​

【嘉闻】长风几万里(二)

*架空正剧向

*今日份小情侣表白

*越写越长是怎么回事

两年倏忽而过。 

先生高才,连纨绔如夏之光和没正经上过学堂的翟潇闻文章都已写的很漂亮。不过也没少被先生留堂罚写,每每焉栩嘉带了夕食来给他们,夏之光总要感慨,当年一起学武我被师父留下来单独打也不曾见他给我送饭。潇闻啊,我可真是沾了你的光。 

安南伯府早已全由周震南做主,他今日在明桥坊开家酒馆,明日又在静平巷开家茶楼,本来差点要开赌坊被翟潇闻好说歹说给拦下,为此急眼了好几天,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又来给翟潇闻当了几天狗腿。 

若论京中诗书风雅第一人,必然是守西侯府世子赵磊无疑,他去岁得了新的戏班子,十分上劲,扮萧何学得有模有样,守西侯府上下一连数月都整日咿咿呀呀的。 

焉晟嘉长成了高一点的白面团子,再不肯给人抱。因只他一个是开蒙便跟着先生的,自然也最得先生心,定北王府的孩子放养为主,先生便整日将他带在身边,焉栩嘉时常忧心自家幼弟沾染了先生的呆板气。 

年初时北域稍有动荡,焉栩嘉和翟潇闻去一趟待了小半年,至五月中方归京。 

战报刚到时,还是正月头上,家宴上便来了消息,定北王阅毕递给了焉栩嘉,转头与王妃说了几句话。 

焉栩嘉看完还是折得方方正正的放在案几上,抬头同定北王道,“我去一趟。” 

见定北王面色如常的点头,翟潇闻心里啧了一声,果真是定国之臣,战报看的跟家书似的稀松平常,眼见焉栩嘉就要起身,忙道,“我也去!” 

焉栩嘉起了一半讶然看他,又慢慢坐了回去,喜忧参半地张了张嘴,仿佛是高兴,可眼睛弯了一半又皱起眉,翟潇闻看他脸上精彩变化,好容易憋住笑,重复道,“王爷,我也去吧。” 

王妃与定北王对视一眼,先开口劝他,“北域不比京都安定,时时处处都得当心,栩嘉来京一年多,此番回去少不得要打几场仗,只怕顾不上你。” 

听了这话,翟潇闻才知他此行原来还有几分凶险,当下急道,“正是如此,好歹我去给他当个护卫,总比他一人去王妃要安心些。” 

王妃见他急切,心道这下可好劝反了方向,噎了噎道,“他一人去我只挂心一人,若你也同去,岂非要我日日忧心。” 

连焉栩嘉也在一旁点头,翟潇闻急得瞪他一眼,巴巴的看着定北王,等着最后一根稻草。 

定北王一言未发,斟酌半晌,看一眼王妃,再转向堂下两人,缓缓开口,“遇事莫莽撞,凡出战多思多想,不可冒险”。 

“多谢王爷。”翟潇闻踩着他最后一个字高兴地拱手,蹦蹦跳跳搂着焉栩嘉去收拾行李了。 

他是兴高采烈,焉栩嘉反倒忧心忡忡,比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百倍,在去北域的这一路上,那些千万小心的话反反复复说了多少遍还要再说,翟潇闻哭笑不得,“嘉嘉,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吗?那些人既没一个打的过你,也更没本事伤我。” 

临近北域,寒冬里枝叶不见,风沙吹得脸生疼。 

“那不一样,两国之间一旦开战,动辄便是数月半载,在这期间必须时刻警惕,你不知敌军何时来何时退,来时如何排兵布阵,退时如何掩人耳目,纵然战前详细推演多少次,可战术千变万化都是上场那一刻才知道,须迅速应对调整,不可有放松不能有侥幸,兵家之争时日虽长,真正争的却是这瞬息。”焉栩嘉扯一扯马缰绳,绕到他马前,“你一人一剑纵横江湖,可知战场上的事,没有一件是按照江湖规矩来的。” 

翟潇闻原本只是玩笑,不料他有这样一番言论,不禁想到他自上战场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,荒漠里漫天疾风黄沙、遍地鲜血枯骨又是怎样将他磨砺得沉稳坚毅。 

他一定吃过很多苦。 

翟潇闻这样想着,就说了出来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 

关隘近在眼前,焉栩嘉向身后招手示意,定北军的大旗遥遥扬起先行,才转头问他,“什么?” 

“我会小心的,”他笑起来,“且只要有我在,也没人能伤你。” 

北域不算多动荡,小打小闹了几场,被焉栩嘉收拾得惨兮兮,便再没掀起什么风浪。 

五月里京都好日头,赶上二十八那日翟潇闻及冠,因着定北王看重,冠礼皆依照世子将来行礼的规格来的,冠前十日便卜筮吉日,幸而五月二十八正是大吉。翟潇闻没有亲友,只请了幼年照拂的师兄,定北王又将学堂里与他相熟的悉数请来,还亲自做大宾主持冠礼。 

张颜齐江湖随意潇洒惯了,头一回穿这样手脚都被规束的礼服,翟潇闻怕今日顾不上他,特意托了安南伯世子多照看,因此周震南就坐在他旁边,见他端端正正的模样忍不住笑他,“你不必紧张,偷空歇一歇也没关系,只是一会儿加冠时须得正经些,不然,”他啧一声,悄悄指了指使官的方向,“这几个人便来轮番唠叨,直到把你脾气和耐性一起磨没了,随意他们摆弄。” 

他这么玩笑两句,张颜齐没那么紧张了,“你这样有心得?” 

“那得……”周震南话到一半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,硬生生改了口,“尚可。” 

翟潇闻上京这两年同张颜齐常有书信往来,与他提过多次京中生活,听闻周世子亦是幼年丧父,好好的官爵之身非去经商,理算之术竟比户部侍郎还厉害些。不想竟是这么一个妙人,生就一副伶俐模样,不像他,同他的剑没什么分别。张颜齐正想着,周震南悄声提醒他,要开始了。 

钟过三巡,吉时已到。翟潇闻已等在阶下,使官端着三冠跟在定北王身后缓缓上台,舒扬前行至席前,祝曰:“令月吉日,始加元服,弃尔幼字,顺尔成德。寿考惟祺,介尔景福。” 

念罢回至翟潇闻身前,将缁布冠加与他,系好冠缨。再授以皮弁,祝曰:“吉月令辰,乃申尔服,敬尔威仪,淑慎尔德。眉寿万年,永受胡福。” 

翟潇闻在心里跟着念,弃幼志,备成德,威仪淑慎。从没人教过他这些,师伯和师兄一样的寡言,他能长成如今这活泼闹腾的模样实在不易。初见定北王时,他将将教训完街上的小混混,打得人家哭爹喊娘服服帖帖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他大哥。 

翟潇闻饶有兴趣的蹲下来瞧那小混混的鼻青脸肿,“还夺人东西吗?” 

小混混在地上趴着动也不敢动,“再…再……”没说完喀出一口血来。 

翟潇闻听着来气,十分没耐心朝他脸上给了一拳,“还敢再来?” 

小混混惨叫一声,牙都掉了几颗说话却顺溜了,“再也不敢了。” 

“那你给人家送回去?”翟潇闻颠了颠手上的钱袋,拽着穿绳在他眼前晃了晃。 

小混混忙不迭地答应,费劲的爬起来,“大哥,那我去了。” 

翟潇闻懒得再看他,背过身去朝他挥挥手,不想那小混混身上还藏着匕首,用尽力气向他刺去,但翟潇闻听到利刃破空声时已有防范,他身法更快,极利落的闪开一段,匕首瞬间已架在了小混混脖子上。 

“你说说你,”翟潇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,“背后伤人也罢了,怎么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?别说你现在这副模样,就是十个完好无损的你,也够不到我一根头发。” 

“困兽之斗,”翟潇闻摸了摸下巴,给出最后评价,“我连个留你性命的理由都找不到。” 

定北王这时候出来阻止他,实在很难让人不误会,翟潇闻看看他,又看看地上的小混混,神情复杂,“你们不是一伙的吧。” 

“潇闻,”定北王看着他,恍惚像看见了当年翟将军,一样的快意恩仇,“我是你父母旧友。” 

他提到一个翟潇闻陌生的词——父母,又说经年辗转才打听到他在这里,如今有人盯上了他,希望他能一起去京都,一来护他周全,二来便于查探。 

翟潇闻半句都没信扭头就走,过了几日定北王约他在茶楼相见,与他表明身份,详细讲述渊源,最后拿出翟将军当年贴身匕首作证,那把匕首与母亲留给他的剑纹饰脉络相同,确然同炉铸造无疑,翟潇闻这才信了。 

并想起他前两年惹上过几个无赖官家,对他皆是喊打喊杀的,最后却都不了了之。张颜齐后来侧面打听过,对方讳莫如深,只说是有惹不起的大人物。 

想必大人物现下就在眼前,翟潇闻没忍住问了出来,定北王果然道,“那几人皆是辜负圣恩尸位素餐者,本不该再祸害百姓,至于你虽心向善,却也多了几分锋利。” 

对于被高手追踪,翟潇闻其实也有发觉,但对方实在太谨慎,凭他一人之力难以应对,他又不愿无端将张颜齐牵扯进来,也便跟着定北王上京来了。 

转眼两年,定北王已经为他三加爵弁,念出最后一句祝词:“以岁之正,以月之令。咸加尔服。兄弟具在,以成厥德,黄老无疆,受天之庆。” 

一股酸意往翟潇闻鼻间钻去,他没有亲朋,也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记忆,师伯又去的早,江湖看似逍遥,其实多的是腥风血雨,否则他何以十四岁就能将母亲的绝招练成。自来了京都,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温暖的日子,可以有众多好友,可以兄弟具在。 

礼仪已行齐备,继宣告表字,定北王为他亲自取字“长澜”,取长久安澜之意。待诵完祝词,翟潇闻已眼眶微热,忍不住抬头看他,定北王亦是满目笑意注视他,轻轻向他点头。 

无怪翟潇闻惊诧,前几日听先生讲冠礼时提过一句,焉栩嘉这一辈乃焉氏十七世,表字从长。定北王为他取这个字,实在用心良苦。 

礼毕撤去典仪器具,流水似的上了酒席,翟潇闻又跟着定北王一一答谢宾客,酒是长露白,赵磊一早送来的精酿,他们平日里偏爱此酒。 

饶是翟潇闻酒量极好,今日谢罢宾客,冠礼结束后,定北王领着典仪使官先行,几乎是默许了一群蠢蠢欲动的少年哄闹一番,因此以周震南为首的学堂众人拍案而起,非要试一试翟潇闻酒量几何,信誓旦旦要将他灌醉才罢休,戌初才得空舒口气。 

正打算将身上繁复的吉服换下来,又被焉栩嘉悄悄拉走,宗庙外就是护城河,河上放满了花灯,因着今日冠礼两岸早已禁严,眼下只有他们俩,翟潇闻觉得这样偷跑出来不妥,摸不清焉栩嘉要搞什么名堂,“你……” 

焉栩嘉示意他噤声,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盏天灯递给他,烛火摇曳间天灯随着微风飘出去,只听他一字一字郑重道,“爰字孔嘉,髦士攸宜;承天之庆,受福无疆。” 

受福无疆,焉栩嘉念的认真,今日盛礼浩大,可种种皆是别人的祝福,只此刻才是他的。 

“长澜是个好字,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,”他说这话时,夜空里炸开第一朵烟花,如星光折进翟潇闻眼睛里,“你知道父亲为我取了什么字吗?” 

“长风,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。”焉栩嘉笑,“我还不曾及冠,父亲就急着为我取这样的字,你瞧他多偏心。” 

烟花在河上清晰地映出来,玉斗翻晴雪,柳絮铺地白,桃花满阶红,帛翻花上锦,无一不耀眼。 

“可我毕竟……”翟潇闻眼里泛起些泪光,抬眼去看绚烂烟花,“如何得此厚爱。” 

“你和我,没有分别。”焉栩嘉在这样的夜里将他抱住,“我听闻民间在生辰这日都要许愿,你想许个什么愿?” 

更漏已深,寂静夜空里天花在月中盛开,又如明星坠地彩散。 

翟潇闻第一次觉得长露白这样醉人,下颌靠在焉栩嘉肩上,酒香直往他鼻间钻,慢慢道,“我想,长风破浪,山河不老,日月如初。” 

“这是你的愿望?”披荆破浪,山河稳固,明日如昨,怎么想都该是焉栩嘉的愿望。 

“这是我的愿望。”翟潇闻声音轻轻的,却沉沉落进他心里。 

焉栩嘉退开一点,翟潇闻以为他要松手,便也离开他一点,却不想后颈和腰同时被按住,向焉栩嘉猛得贴近。 

心跳如鼓渐落渐强,唇上的柔软让翟潇闻半晌没回过神来,他在吻他,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意识,一时间又分不清他在意的究竟是焉栩嘉吻他,还是吻他的人是焉栩嘉。 

焉栩嘉拥着他竟也在发抖,原是心中激荡无法克制才亲了他,自知失礼又舍不得退开,觉得明白他心意却又怕被他推开,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。沙场驰骋运筹帷幄使敌军闻风丧胆的小王爷,自遇上他,总是不知道怎么才好。 

翟潇闻心乱如麻无法思考,被他辗转细密的吮着唇舌,力气都仿佛被抽去,竟有些腿软,被他箍了腰往上提一提,两人腰间环佩撞击叮咚作响,翟潇闻被这清脆声唤回些神志,他今日行冠礼,他已是及冠之人了,怎可…怎可行此荒唐事。 

可眼前此人,是他愿意将此生愿望都许成同一个,是他愿意弃江湖逍遥时时刻刻守护的人,他又如何舍得推开他。 

星光坠河,夜空恢复初时宁静。 

焉栩嘉慢慢放开他,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喘气,两个人的耳根都红红的,说不出话来。 

“你去过齐鲁吗?”翟潇闻低着头,声音也低低的,已不求语句通顺,只求字词顺承,“那是很好的地方,济州的泉水清澈甘甜,冬日里也不结冰,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气。” 

“我师从齐伯山,那里三面环海,你可见过海吗?海风湿润,不像京都这样干燥,后来我漂泊北上,便再没回去过了。” 

焉栩嘉静静听着,握着他的手都要出汗,不知他要说什么,怕他说又怕他不说,翟潇闻说的缓慢而混乱,他听一句应一句,半晌不得要点。 

终于等翟潇闻没头没脑的停了话头,问他,“你想不想……” 

“想。”焉栩嘉答的太快,翟潇闻还没说想做什么,怔愣着不知该不该说下去。 

“想去,想看,想和你一起,你想怎么都好,我都愿意。” 

风吹平江起长澜,载将春色过故关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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