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雨潇霄

识运知命,畴能罔眷。 ​​​

【嘉闻】长风几万里(一)

*架空正剧向

*一发竟然完不了

(一)

宁平六年春。

当今圣上登基六年,前朝稳固边疆安定,陛下天纵英明,继位仍不忘微末之时的相助情谊,封了将侯伯王,有的手握兵权,有的位高权重,虽皆外姓,却无一不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。

今年开春,陛下不知怎么想的,要开个学堂将世家子弟都拘到一处,便以四王之子为首,任谁都要揣测几分陛下的目的,可若要说他是为便于控制,拿捏权臣,将此事交给了定北王全权负责却又让人捉摸不透。

而定北王贵为王爷竟在此事上亲力亲为,将长子焉栩嘉从北域调回,次子焉晟嘉不过四岁,书简尚且端不稳,也跟着兄长一起进了学堂。

京中世家子弟自当蒙陛下殊恩,进学堂深造尚且不论,至听学前一日,定北王忽然送了一位少年来,说是定北军前锋翟将军的——遗腹子。这少年比焉栩嘉还大上两岁,定北王重视异常,曾亲口对王府众人道,他既来了,此后便与焉小王爷没什么不同。

也不是无缘故的,翟将军生前是定北王爱将,多年同袍之谊,呼啸往来未尝败绩,加之姿容无双,多少名门闺秀欲嫁而不得,定北王为他张罗婚事他却不肯,后娶一位江湖女子为妻,可惜英年壮烈,将军夫人不知所踪。因此从未听说有遗腹子尚存于世,想来定北王多年来寻而不得才更加看中。

学堂里都是十几岁的少年,哪在意谁究竟身出何处,很快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。翟少侠此前江湖漂泊,练得一手当世好剑,落英间穿花般的漂亮身法,就连纵横江湖的一招也有个好名字——情深几许。

焉小王爷尚在军中便早有耳闻,只不想他竟是父亲寻了多年的故人之子,那日定北王带他回来,焉栩嘉也不曾想,翟少侠生得那样一张好面庞,眉目依稀可见翟将军昔年风姿。

定北王本来还想嘱咐焉栩嘉几句,但少年一见如故,大有相见恨晚之意,一整晚家宴竟没能插的上一句话,悻悻作罢。惹得王妃笑着与他耳语,“栩嘉被你带在身边总是战场里来去,难得见他有些少年模样,你少说些话罢。”

说完夫君又转向儿子,“栩嘉,潇闻远道而来,今夜已晚了,你还不将人送回去休息,日后你们同上学堂,有多少话说不完的。”

焉栩嘉被母亲提点了一句才恍觉失礼,连忙站起来,耳根都红了,“母亲说的是。”

学堂先生从前是翰林院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,才学自不必说,若非陛下旨意,他年岁渐长也是不肯再出山了的。

不过先生平日里不大管他们,因此隔三差五这群少年耐不住寂寞出城上山打鸡下河捉鱼,镇东大将军府的演武场宽阔,得了方便去切磋跑马,守西侯府世子赵磊泡的一手好茶,他们也常去喝,先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只一日有些过分,大家偷懒晚起的晚起,出城的出城,最后只留了一个焉晟嘉糊弄老先生。先生眼睛不大好了,讲了半晌才发现底下只端端正正坐了一只白嫩嫩的团子。

焉晟嘉肃然一张小脸,费劲地扒着书案从座位上起来,对着先生拱一拱短短的小胳膊,按照夏之光教的一字不差背与先生听,“诸位哥哥跟着之光哥哥去镇东大将军府切磋武艺去了,独我年纪小不允我去,留在此处听学。”

话已说得尽力克制,还是流露出些许委屈来,他这样小小一个人儿,老先生也不好说什么了。

只是定北王不知怎么知晓此事,焉栩嘉当众在学堂外的石子路旁跪了一日,焉晟嘉被无辜牵连也跟着跪了半日,包了一包泪花却硬是没滚出一颗泪珠儿,人人看了心疼,还是老先生亲自去求情定北王才松了口。后消息又传到镇东大将军府,夏之光被夏大将军打了二十军棍,此后人人收敛,不敢再敷衍老先生。

原本不料有这一遭,府里来接焉晟嘉的那马车也没到,翟潇闻便把焉晟嘉抱回王府去,小奶包离开了众人视线,又趴在他最喜欢的潇闻哥哥肩上,终于没忍住哭了两声,抽抽搭搭的问,“哥哥怎么办呀?”

翟潇闻拍拍他的背,柔声道,“晚间他便回来了,你且去睡一觉好不好?”

焉晟嘉搂着他的脖子呜咽,“潇闻哥哥,我一个字都没背错,为什么大家还要挨罚?”

“是我们的错,和你没有关系。”翟潇闻给他擦了泪,摸摸他的那张像了焉栩嘉八分的小脸,“天气冷,再哭灌了冷风可不好了。”

翟潇闻脚程快,说话间便将他送至王府,定北王妃已经在等他们,焉晟嘉从翟潇闻身上下来,乖乖去牵王妃的手。

王妃待孩子们素来温柔和善,但今次知道他们受罚,虽心疼却也没有多言,反倒看出翟潇闻没被一起罚的不安,还宽慰他几句。

焉栩嘉自幼随父沙场征战九死一生摸爬滚打,小小年纪已很有大将风范,更蒙殊恩破例封王,他幼弟便封了世子,举家皆是赏无可赏的富贵了。定北王却终日谨慎,焉栩嘉跪了一整日才许他起来,翟潇闻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回王府,还没进门儿就被告知王爷叫他先去祠堂。

翟潇闻没跟着受罚本就心有不安,眼下更是自觉有愧,焉栩嘉拍拍他的肩,“祠堂里没有军棍也没有家法,父亲是有话同我说,你先去吃饭吧。”

焉栩嘉进了祠堂,他父亲正擦拭祖先牌位,听他来了也不回头,焉栩嘉十分自觉复又跪下,定北王直到擦完了牌位才开口,“你自幼懂事沉稳,我从未重责于你,至于逃了先生的课,说白了于一群少年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错,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罚你?”

焉栩嘉跪的笔直,“原是我们有错在先,父亲不好罚其他人,只可拿我做样子告诫众人,陛下隆恩,不可辜负。”

“除了晟嘉,你们都已是十几岁的人,该读的书该学的文章早已流利成诵,该学的道理师父也早已教过百遍,先生学问虽好,又并不指望你们考状元,陛下召这学堂有何意义?”

“你十岁同我上战场,如今已六年,期间生死旦夕你都无惧,重要当口也不曾犹豫,连陛下都说你很是成器,可留在北域不必回京,但我还是将你调回来,你可知为何?”

“陛下既许了你可以不回京,又将此事全交付于我,你可想过为何?”

定北王一连三问,焉栩嘉心渐往下沉,静默许久才艰难开口,“之光纨绔,守西侯府上下醉心风月,安南伯早逝,是否…是否…与此有关。”

他虽是问句,却陈述了一个自己都不愿相信的事实。

定北王缓缓点头,“何时想明白的?”

“……方才,”焉栩嘉闷闷道,“父亲一早知道,何必将潇闻也送进来,岂不白白多送与陛下筹码。”

“潇闻十四岁那年练成了情深几许,名声初扬,我才循迹找到他,原本想保他平安一世便罢了,三月初我派去的暗卫发现,竟有另一股不明势力也在寻他,他在暗处已然不可保证万全,不如干脆调到我眼下,至少陛下面前过了明路,无论是谁再有何行动便要多考量。”

“父亲是怀疑那不明势力是朝中人?”

“这却不好说,潇闻与朝中并无直接利害关系,江湖事则由他师兄在查,还暂无眉目。况且自潇闻来京后,那不明势力便悄然无踪,为免打草惊蛇,此事尚且急不得。”定北王低低叹气,“眼下最紧要的,相国揪着你们不敬先生的事不放,今日当朝提出来,惹得许多人附和,陛下倒没说什么。我罚你,也不仅是为了警醒他人,若不给相国个交代,陛下怕就要说话了。”

“相国醉翁之意未免太明显,”焉栩嘉忽然想到什么,“那相国而立之年平步青云,怕也是陛下制衡之举……?”

定北王默然,焉栩嘉缓缓抬头看向他,却急切道,“可是父亲,何至于此?”

“他是帝王,在所难免。”定北王口中的他,是年少时相互扶持,共度无数难关坎坷,九死一生送上皇位的陛下,但也终究是陛下了。

定北王将焉栩嘉扶起来,“你能想到这一步……”他顿了顿,仿佛不知说好还是不好,又转了话头,“日后越发要当心,我焉氏门楣,一族荣盛,实不过是崖壁料峭,朝起夕落罢了。但此身既已至此,也当尽全力报国齐家,不负百姓先祖,边关将士。”

焉栩嘉在祠堂至半夜起了高烧,他烧了几日,翟潇闻就守了他几日,定北王向来不娇养孩子,太医来瞧过开了几副药便走了。王妃倒来过几次,却也只怕翟潇闻辛苦来劝他休息,说栩嘉幼时常生病,但凡病了又总要赖着人,如今长大了病的少,可也没改掉这习惯,你不必这样惯着他。

王妃说的什么翟潇闻一概没听进去,只是焉栩嘉病了要赖着人闹这点,他这几日里倒是颇有体会。

焉栩嘉其实烧的不大清醒,拉着翟潇闻不肯松手,还把人往被窝里拉,翟潇闻被他拉的躺在他身边,下一秒焉栩嘉就往他怀里拱,翟潇闻知道他烧的难受来他身上蹭凉,也便由着他。

他身上滚烫,贴着翟潇闻脖颈的脸颊也滚烫,平日里见不到他这副模样,像没被哄好的焉晟嘉,可爱的不像话,脸颊弯出个弧度来,翟潇闻没忍住上手捏了捏,果然软软的热乎乎的。

还要再捏两下,焉栩嘉又往他脖子里去,灼热的呼吸烫的他半边身子都麻了,偏偏还声音低哑,委委屈屈的小声喊他,“哥哥……”

翟潇闻整个人僵住,脸登时烧的比焉栩嘉还烫,觉得应该立即推开他,又想用尽全身力气来克制这种冲动来将他搂的更紧,被这样全然相反的念头撕扯了一番,热得出了一身的汗,终究还是调整了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些,伸手拍了拍他的背。

夏之光的伤也养了几日,养到将将能坐起来,焉栩嘉也还一瘸一拐的,便都去听学了。

焉栩嘉怕翟潇闻笑他病时胡闹,想表达谢意也不好意思,不想翟潇闻只字未提,焉栩嘉犹犹豫豫了好几日才开口,“我病时折腾,母亲不是说不必惯着我么…你……”

翟潇闻看着他,突然想起他贴在耳畔低低喊的那声“哥哥”来,不自觉的红了脸,焉栩嘉见他红了脸更是不好意思,跟着耳根都红了,两人互看了一会儿脸越发红,翟潇闻干咳一声,“这哪算惯着呀。”

不算惯着的意思是,他还可以更胡闹吗?

焉栩嘉不知哪里来的高兴,心里像填满了了蜜糖,往他身上靠了靠。

翟潇闻不着痕迹的轻皱了下眉,焉栩嘉没放过这点变化,挂在他肩上的手也拿下来,龇牙咧嘴地自己的站好,“你肩上有伤?”

那是常年练剑肩上落下的旧伤,连翟潇闻自己都渐渐不当回事儿了,只说是旧伤,还想再架着焉栩嘉走,焉栩嘉却不肯了,勉强拄着根木棍往学堂走,“等下了学找太医给你瞧瞧,落下病根可怎么好。”

暖意浮上心头,翟潇闻不由在他身后停住。他自记事起便跟着张师伯和师兄,八岁上师伯也去了,只剩十岁的师兄与他相依为命,那时他所有不过母亲留给他的一本剑谱,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,所有不危及性命的都实在是小事,顾不上也没什么。

始知原来被放在心上,是这样的。

评论 ( 1 )
热度 ( 142 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风雨潇霄 | Powered by LOFTER